“不要问我刚才发生的事情……”莫亚见罗素阴森森的眼神朝自己飘来，不由打了个寒噤。在他眼中，罗素的年龄不大，可心思之广，坏主意之多，比起人类的成年人都不逞多让。

“你刚刚看到了……”莫亚苦笑的看着罗素欲杀人的眼睛，连忙解释道：“我已经有些猜到那莱恩的身份，可是刚要出口时，他老子就跑过来阻止我，这很明显就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情，或者说……”

“或者说什么？”罗素脸上浮现出堪比朝阳般的微笑。

“或者说你的实力不够，现在还不能让你知道一些事情……”莫亚自顾自的点了点头，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对，就是这样！你还是一个孩子，没有什么保护自己的能力，像这种我们大人之间的一些隐秘，你还不能够知道……”

“是这样么，尊敬的血族亲王——莫亚·布鲁赫先生？”罗素脸上的微笑愈加动人，在阴暗的走廊内简直成就了一道迤逦的风景。

血族亲王莫亚·布鲁赫先生完全沉浸在了罗素的动人笑脸中。在他的感官认知中，作为一个正常的孩童，这罗素本就应该时常保持这种笑容，而不是那种阴阳怪气难以捉摸的模样。

面对着这一脸灿烂笑容的孩子，莫亚自然又恢复了他高傲的血族亲王本色。他如同宫廷魔法师一般稍稍点了一下下巴，然后用纯正饱满的语调重复了一下刚才的话语：“是这样的……啊！”

可怜的血族亲王刚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忽然被脑中浮现的一声炸响生生揪出自己的幻想之外。他痛苦的捂住脑袋蹲在地上，对面前一脸阴笑的罗素大吼道：“罗素，你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罗素眼中浮现一丝幽光，又指挥精神力对莫亚的灵魂印记深深刺激了一番，才继续开口说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口中所谓的大人之间的隐秘，其实我也是有资格知道的……”

“我承认你的精神力很强……”莫亚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愤怒的声音从牙缝中一丝一丝的挤了出来：“可是你不应该这样对待你的伙伴，这是不道德的！”

“我尊敬的血族亲王，你还是不明白自己此刻的处境啊……”罗素暗叹一声，慢慢逼近笼罩在黑袍中的莫亚，开口说道：“你是我的魂奴，不是伙伴……”

“你……”莫亚气极而笑，终于不再说什么。他一甩衣袖，化作一袭黑袍，从破旧的百叶窗上穿梭而去，消失无踪。

“这个家伙……”罗素静静看着愤怒而去的莫亚，心下一阵苦笑：“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还是和小孩子一样。我不就是和你开个玩笑，至于这样么？”

“虽然你飞行的样子很帅，可是……”罗素脸上满是哭笑不得的表情：“外面可是中午正烈的太阳啊……”

他正想着那莫亚飞出城堡后得在哪里找藏身之地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罗素，到我这里来……”

罗素眼角的皱纹猛然变得僵硬，他眼中慢慢漂浮着游离不定的荧光，然后缓缓扭过头，盯着不远处的楼梯。

他静静的呆立了半晌，然后对着虚空问道：“德墨忒尔夫人，是您在叫我么？”

“是的，我的孩子……”这一次，古老城堡的实际掌权者——德墨忒尔夫人沙哑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他脑际。

“好的，夫人。”

罗素点了点头，终于不再犹豫，慢慢朝二楼德墨忒尔的房间中走去。

迦日曼帝国著名朝圣者德墨忒尔夫人的房间依然暗淡无光毫无生气，木门上的斑驳岁月痕迹如同一道道细密的伤口，毫不保留的展现在罗素面前。

罗素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把那种压抑至极的恐慌和烦躁全部清除体外，可是事事并非都如他所愿。就现在而言，他除了对德墨忒尔夫人的身份更加疑惑外，心下的那丝恐惧也是压抑不住，顺势而生。

两人还没有见面，罗素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全部的气势。他脑中思潮翻滚涌动，想要从其他方面给自己多留一些退路，然而到了最后才发现，自己周身的一切一切，其实都在那德墨忒尔的掌控之中，自己避无可避，全身心都笼罩在她眼下。和这样一位人物玩弄心计，实在有些贻笑大方。

现在他更加确定的是，德墨忒尔夫人果真不是一般的“朝圣者”。就以刚刚她灵魂传音之法，就比那些所谓的魔法师高出太多太多。

“是罗素么？”门内一个沙哑的声音穿过门缝袅袅传来。

“是我，德墨忒尔夫人。”罗素屏住呼吸，用尽量恭敬的话语答复道。

“快进来，不要站在门口……”德墨忒尔夫人一声暗叹：“不要把你累着了……”

罗素心下一阵愕然，万万想不到房内对世事看的极淡极轻的大朝圣者竟然会说出如此具有温情的话语。他来不及在心中斟酌这话中是否有着其他意思，只得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帝国的“朝圣者”德墨忒尔夫人依然那种慵懒的贵妇人模样。她轻倚在床头，手中依然拿着快要被翻烂的教廷书籍，就着窗外模糊的光影，认真仔细的看着书中每一段经典的教义。

“夫人，您找我？”罗素试着开头，满心希望可以有个愉快的谈话。

“恩……”德墨忒尔努力睁开布满褶皱的暗黄色眼皮，然后看向站在自己面前还有些拘谨的孩子，轻轻说道：“孩子，你知道我有一个儿子。他叫那什么来着……”

她眉头紧紧皱起，深深思索起来，其专注精神如同一个空间魔法师在研究《空间支柱理论》。到了最后他终于想起了什么，脸上顿显恍然大悟之色：“他叫托德！他是我唯一的儿子！”

老人终于开心的笑了，如同一个孩子忽然发现了一大堆糖果，眉毛皱纹中都满是喜悦。她一开话匣就再也止不住，支离破碎且毫无连续性的语言被一句句丢向面前哭笑不得罗素。

“我的儿子托德，今年很可能有四十岁……”德墨忒尔说道：“他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是多情男子，虽然他的长相并不好看，但还是有许多姑娘喜欢他……”

“我已经记不得他的相貌了。让我想想，我们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面了？”德墨忒尔掰起手指进行计算，到最后却是作罢：“我已经忘了，你知道，像我们这种年纪的人，记性都不会太好，我则是更加严重……”

“前几天我的儿子托人捎来一封家书，上面的意思是想让你去一下圣沃夫冈城。”德墨忒尔顿了顿，然后说道：“你在那里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比这个穷山沟好多了……”

“你收拾一下，过几天就出发到圣沃夫冈……”德墨忒尔又重新拿起那本教廷书籍仔细看了起来，见罗素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第一次从阿伯拉姆庄园离开，自然不能太过寒酸，就让那个莱恩和莫亚两个傻小子陪你一起，也好都见见大城市的世面，学学贵族之间的礼仪……”

“知道了，德墨忒尔夫人……”罗素心下疑浪重重，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后退着就要离开。

“还有……”年老多忘的老夫人又一次叫住狼狈不已的罗素。她缓缓将手伸进怀里，仔细的摸索了一阵后，才掏出一方浅白的丝帕。丝帕被叠整的细致精巧，最后被德墨忒尔并不美观的双手拆开，里面的事物终于显现出来。

罗素的心脏忽然猛烈的颤动起来，他眼中如同闪电般划出一道精光，直欲将面前这空间生生撕裂！

那整洁精致的丝帕之上，是一枚闪耀着幽暗光泽的乌黑戒指！

罗素脑中一声炸响，不由浮现自己刚刚穿越过来，孤身躺在一莫名大殿的水晶棺材时，正是德墨忒尔把他抱出，然后对其身体开始禁锢时，那血袍男人愤怒的咆哮：“住手，德墨忒尔！”

可是面前这有着“朝圣者”之称的德墨忒尔最终从手中拿出一物，将其展现在血袍男人面前时，那男人压抑不住的伤心和无奈在大殿中不断回响——

我会隐于地下，等待他的苏醒……

罗素震惊的发现，当时那德墨忒尔手中所执，那令血袍男子为之无奈和绝望之物，就在这层层丝帕中！

就是这枚闪耀着幽暗光泽的乌黑戒指！

他望着这九年来盘绕在心间久久不忘的物事，心下如同掀起惊涛骇浪，脸上却是不敢有任何心思流露出来，只静静的等着面前的朝圣者作何解释。

德墨忒尔夫人定定的看着手中发出黑暗光芒的古朴戒指，眼中满是追忆和悼念。良久她才缓缓从口中说出一席话，这话刚刚说出，罗素心神便如同被万千雷电猛击，静静呆立在这幽暗房间内，再也平静不起来。

“这枚戒指，是一个英勇的男人送给你母亲的定情之物……”那德墨忒尔如此说道：“今日我将它交给你，也算完成了他们两人的一个心愿……”